讀者１０問 孫越

讀者１０問　孫越

林雅慧採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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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越，金馬獎影帝，全職義工，神的布道者。十九歲開始從事演藝工作，五十三歲時以《搭錯車》一片榮登金馬獎影帝寶座。民國七十八年，在演藝巔峰期宣布結束表演工作，從此「只見公益，不見孫越」，白天將自己奉獻給公益活動，晚上則和家人相聚，歡享天倫之樂。

從小就是個充滿喜感、散播歡樂的人嗎？

我的感情豐富，喜劇化、悲劇化的都有，可是我都喜歡，覺得這樣的我很快樂。我喜歡把自己放到某個情境裡，享受其間的情緒氛圍。

小時候有什麼有趣的回憶？

從小我就特別喜歡觀察模仿小人物的生活。有天放學回家，在巷口看到拉黃包車的夥計買張大餅，放點蔥、醬捲起來，再買一大碗茶，就坐在黃包車的踩腳蹬上，一口吃著捲餅，一口喝著大碗茶，那股快意自得，真是羨煞我也。回到家，我就請家裡的傭人也幫我烙張大餅，找了個大碗裝茶，然後坐在家門口享受這種感覺，真是過癮極了。角落裡小人物的生活很實際，有錢就吃好一點，沒錢可能就開不了鍋，生命總在有和沒有的界限裡拉鋸、掙扎。

為什麼能「活到老，學到老」？

七十歲那年，我參加了由宇宙光機構開設的電腦課程，幾年下來，現在不論和朋友通信、上網找資料，甚至寫稿都缺不了電腦。五年前，我開始使用ＰＤＡ，覺得方便極了。我喜歡學習新的事物，十歲生日那年，我得到一只口琴，我總是隨口亂吹。有天我突然想通，這樣亂無章法地吹奏，永遠都不會成為一首曲子，何不乾脆挑首曲子把它練會？念頭一起，三、五天後我就摸出訣竅，能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成年後還很喜歡吹。後來因為氣喘不能常吹口琴，便買了一把二胡自學。我看不懂五線譜，全憑記憶，記齊了全部聲音的位置，再一點一點地拉出聲音……我滿珍惜這樣的學習過程，從一知半解到慢慢成熟，每次都能有所成長和進步。

如何演活劇中的角色？

一九五一年我演了一部由黃佐臨導演改編的喜劇《樑上君子》。落幕後我正在卸妝，有個人對我說：「你真是把我們這一行給演絕了。」

我童年時期在上海和天津生活過，這兩個地方對早期戲劇發展非常重要。少年時期的我愛看文藝小說，後來又讀了大量劇本和表演方面的理論。入行後更有機會接觸到像鄭君里寫的《角色的誕生》以及俄國表演藝術家史丹尼．斯拉夫斯基寫的表演體系的書籍，累積了豐厚的理論基礎，但有了前人的經驗，還得加上自己的摸索體驗才算圓滿厚實。如果只想拾人牙慧，自己不咀嚼消化，書中的表演理論，反而會僵化了演員的演藝生命。

哪個角色最像自己？

很多角色裡都有我的影子，但那些影子不是真實的我，而是我能夠去了解他們，同情他們，因此在扮演他們時，內心會升起一股強烈的使命感，例如《老莫的第二個春天》、《搭錯車》、《海峽兩岸》等劇中的人物。我覺得自己很幸運，能夠演出這些有血有淚的角色，我在意的不是自己的演技如何，而是要努力演活這些角色，讓這些人也能有被理解、認同、關懷的感覺。

生命中最有價值的事物為何？

我在單親家庭中長大，因此希望我的子女不會缺少親情的滋潤。對我而言，家庭幸福乃天下第一大事。我喜歡和家人分享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認真地參與家人的聚會活動。

目前我所從事的公益服務都僅限於白天，晚上要留給家人。如果公益服務和家庭生活有所衝突，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家庭生活，因為家是一切的基礎。

我不贊成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的做法。一個人就算做了再偉大的事，卻連自己的家都不關心，也不知道家人的需要，甚至不願意走進家裡頭看一看，這樣的想法我實在不能理解。

如何維繫夫妻間的感情？

夫妻是一輩子的事，因此一旦結婚就絕不離婚，這是我所確立的目標，有助於經營日後的婚姻生活。

我相信太太是最適合我的人生伴侶，她包容我、忍讓我，在我得意忘形時，她會適時潑盆冷水，做出重要的提醒。她的個性內斂，但愛我、愛家、愛孩子的一份心，總是不自覺地流露在日常生活中的每個小細節裡。有時她不滿意我的某些觀念或想法，但仍會為我做早餐、照顧我，這就是愛的表現。家不是講「理」的地方，而是講「愛」的地方。講理，可能會賠掉多年所經營的情感果實；講愛，卻能彼此包容理解，凝聚一份家的向心力。

在從事公益活動時印象深刻的感人故事？

聖經裡有一句話：「若有人在基督裡，他就是新造的人，舊事已過，都變成新的。」一個人不管過去如何，只要願意改過，就會有許多新的美好事物在前方等待著。

去年六月，我到收留少年犯的高雄明陽中學，陪著一位由我長期輔導的楊姓學生到學校附設的教堂。當時來了一位中年婦人，祈禱過後，楊同學和婦人走到教堂前方的椅子上坐下來交談。沒多久，兩個人站起來抱頭痛哭，男孩的淚水，滴在婦人的後背上，泛出一大片清楚的痕跡……

多年前，這名婦人的兒子被男孩殺死了，今天，這名婦人來到教堂，不同於往日在法庭上見到男孩的憎恨，她告訴男孩：「我原諒你了，你以後要好好做人。」

男孩則告訴婦人：「我以後會視你為我的母親，會好好孝順你。」從事公益活動以來，我看到很多事情朝著美好的方向改變，能參與這樣的改變過程，是我從事這個工作中最美好的價值所在。

從事公益以來，遭遇過什麼重大的挫折嗎？

有一次，我到愛滋病房陪伴病患。當我打開其中一間病房時，倒吸了一口氣，想不到才一個星期不見，那名病患身上已嚴重潰爛，但我還是克服了內心的障礙，拉著他的手、擁抱他，和他談天，然後陪著他禱告。回家的路上，我心裡很鬱悶，便走進了一間教會向牧師說明原委：病患沒有察覺出我的掙扎，可是我很清楚我內心那不該有的排斥感。

我跪著放聲痛哭，牧師也陪著我跪在那裡禱告。我真的希望，每一天，能藉著主給我的力量，去親近一些過去我不是很想親近的人，身為一個靠著基督信仰去推動公益的人，我面對的是別人的需要，而不該是個人的喜惡。從此，我的信念更加堅定，而這樣的掙扎也不曾再發生過了。

幸福嗎？

我很幸福。這樣的幸福感來自於我努力地去改善和周遭的關係，努力地看見有一些事情我可以參與其中，對自己有種滿足的感覺。這種滿足是因為當下的我過得很平安，而且很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