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August 10, 2005

糖包

糖包

文/巴野沙彥

「這次到總公司開會,認識業務部的藜小姐……」爸爸隔幾個月就會到總公司開會,每次回來總會在晚餐之後,向全家報告他的台北之行。

「藜小姐是位一眼看去就知道十分聰慧的女孩。我早了一小時到公司,同事都忙,只有她雖然不認識我,還是很殷勤地招呼,」爸爸就從業務開始聊起,慢慢天南地北談開了,「可惜時間太快,一個小時過了,看看手上的錶,正準備向她說幾句告別的話,就聽到她說:『陳先生你開完會後,有沒有時間?我請你喝杯咖啡。』我心想也不趕車,就答應了。」

爸停了一下,喝了口水。我看見他轉頭看看坐在另一邊的媽媽。媽也正和我們一樣面帶微笑、聚精會神地期待爸爸的故事。

「開完會,藜小姐帶我到一家咖啡屋,小小的,擺了幾張滿典雅的木頭桌椅,牆上掛滿了早期西方影星的黑白照片。我們挑了窗邊的位置坐下,窗帘和桌巾用了同系列的小碎花布,每個桌上都擺了幾朵不知名的乾燥小花。客人不多,更顯得它的寧謐安詳。」

在爸爸的形容下,我們彷彿親臨現場,也正享受小屋的溫暖。

「屋頂沒有天花板,從樑柱上直接垂下一盞歐洲中古風味的燈,很暗,這時候我才發現桌邊有一盞小小的燈。我打開了它……」爸爸又喝了一口水。

「燈亮了,才看到藜小姐不曉得什麼時候把頭髮挽了上去,鵝黃的燈光下,襯映出一種無法形容的高貴,幾根沒有挽上的頭髮盪在雪白的頸邊,經過光線的反射,閃爍著幾分神祕的美感。」

爸爸彷彿作起詩來,陶醉在自己的述裏。在爸爸淺淺溫柔的語聲中,我聽到了媽媽的座椅發出幾聲蹩腳的擦地聲。

「藜小姐的聲音非常甜美,聽她的聲音從小小的紅唇流出,她好像怕我不能了解,常常用手勢加上流轉的眼神加以說明……」

「袖子輕盈地貼在手上,衣服是淡雅的蘋果綠,極淺極淺的綠透著雪白的肌膚……」爸真的醉了。

我和姐姐都感覺到媽很不自在地微笑,以及一股壓抑的無名火。聰明的姐姐甚至對爸爸眨眨眼,做為暗示,可是爸一點感覺都沒有。

「聊著聊著,藜小姐突然定住地看著我,問我:『陳先生,你喝咖啡都不加糖嗎?』我對她說……」

爸停了下來,看看我、看看姐姐,又看看媽,眼中陶醉的神情已然消失。

「我對她說……」爸連口氣都不同。

「『藜小姐,我通常把苦的喝下去,把甜的帶回家給我老婆。』」

爸爸講到這裏,手從口袋拿出一包糖包,遞到媽的面前,「老婆,苦的我喝下去了,甜的留給你。」

我看到媽斜斜地瞪了爸一眼,接過了糖包,真正地笑了。

No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