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October 29, 2004

天堂的聲音

天堂的聲音

撰文/陳美羿

一九八八年,任職高中教師的何堂興,為了兒子五專考得不理想,在友人建議下,帶著妻兒移民到地球的另一端——南非——去「創業」。

何堂興作夢都沒想過,他會從「台灣人」變成「非洲人」;並且從一個「教師」搖身成了一個鞋廠的「老闆」;更不可思議的是,去年開始,他的工廠成立了一個樂團——既是合唱團;又是樂隊。他又恢復當「老師」,只不過他的學生,全都 是祖魯族的黑人小孩。

「說到這個樂團,就要從雷地史密斯的『慈濟小學』說起。」何堂興望了望身邊的林天進。

在南非「蓋學校」

林天進也是南非的製鞋台商,十幾年前因台灣工資昂貴出走到雷地史密斯。認識了同是台商,也是慈濟志工的施鴻祺,因此林天進也成了慈濟的一員。

「一九九六年三月,有一天,我們送食物給一個需要幫助的幼稚園,忽然看到一群衣衫襤褸的孩子從附近的破爛的屋子跑出來。園長告訴我們那是一所小學,我們大吃一驚。」

施鴻祺和林天進與另幾位志工走進去一看,這個「學校」的六間教室居然都沒有屋頂,四面牆也只剩兩面「斷垣殘壁」,沒有課桌椅,學生是站著上課的。

南非過去是種族隔離,黑白對立的國家。一九九四年全國大選,黑人領袖曼德拉勝出執政,但是佔人口百分之七十五的黑人教育還是捉襟見肘,窘困不堪。許多學校不但破爛,連黑板、書本、紙筆都沒有。

「我們看了,於心不忍,跟學校討論後,我們就買些木料、水泥為他們修繕。」

林天進說:「後來談著談著,乾脆為他們蓋新的校舍。」

雷地史密斯的華人不多,只有三、四十多戶,慈濟志工抱著「武訓興學」的精神,「沿門扥缽」向台商募款時,還遭到訕笑:「你們這些人,要為黑人蓋學校?真是頭殼壞掉!」當時何堂興就是潑他們冷水的人之一。

慈濟小學聲名大噪

從非黑人區的雷地史密斯到 EZAKHENI工業區的工廠,車程約二十公里。何堂興經常看到許多「奇景」:黑人拆掉學校的鐵皮屋頂,拿去蓋自己的房屋,或者賣掉;更有敲破玻璃,把窗框帶回家當柴燒的。

「不要白費工夫了,為黑人蓋學校,三兩下就被他們拆得清潔溜溜。」何堂興好意的勸他們別作傻事。

儘管有些人抱著觀望的態度;但慈濟志工傻人傻勁,還是感動許多人贊助,尤其是其他城市的慈濟人更是慷慨解囊。一間空心磚牆壁、鐵皮屋頂的教室約合新台幣二十萬,當慈濟志工表示要蓋十間教室時,校長和老師都不敢相信,以為是在作夢。

一九九七年十一月,十間教室終於在眾所期盼下落成。當年中非尚有邦交,我國駐德本的總領事林松渙等人應邀來參加剪綵時,警車一前一後保護著座車。看到沿途黑人民眾友善的揮著手微笑,林松渙感嘆的說:「動用警車實在是多餘的呀。」

當地黑人居民大多隨工作而遷徙,是現代版的「遊牧民族」。第一慈濟小學蓋好之後,教育單位配合發給課桌椅;原來急欲請調離開的老師也留了下來。校長信心大增,除了原有的祖魯族語文外,從一年級開始實施英語教育。居民見狀紛紛搬來居住,以便讓孩子就讀此一「明星學校」。

學生遽增,教室又不夠用了,慈濟志工再募款增建,目前已有十六間教室,學生由兩百多人暴增為九百多人。 隔年四月,第二所慈濟小學成立。

至於第三所小學的成立更是「傳奇」,因為它原來的「學校」只是幾顆「大樹」,師生就在「樹下」上課。可想而知,下雨天或大太陽就無法讀書了。南非冬天氣溫降到零下,在樹下上課的滋味,肯定不好受。

第三所小學蓋好之後,慈濟聲名大噪。各地來函要求慈濟援建學校的案子,達到三、四百件。

「我們人少力薄,無法有求必應。」林天進笑著說:「只能選擇方圓五十公里左右 的特困學校給於幫忙。因為學校蓋好了,我們也要經常去關懷,跟他們互動啊。」

藍天白雲,阿彌陀佛

四年以後,慈濟在黑人區蓋了五所小學。何堂興被慈濟的朋友邀去參觀,他發現慈濟小學校舍被「保護」得完好無缺。黑人會跑來向穿著「藍天白雲」的慈濟志工合掌說「阿彌陀佛」。

除了蓋學校,慈濟志工還贈送書包、文具、書籍、獎學金給學生;發放衣服、食物 給貧民;關懷老人院、孤兒院;成立職訓所;更為水源缺乏的偏遠地區開鑿三十八口水井,讓他們有乾淨方便的水可以使用。

「人數不多的慈濟志工,卻在雷地史密斯的黑人區做了那麼多事。想到當年給他們『潑冷水』,我真的好慚愧和懊悔。」何堂興說。

二00一年三月,志工聯合五個慈濟小學舉辦第一次運動會。大力邀請曾任教職的何堂興參與規劃。從此何堂興一頭栽入,不但自己積極參與,還把太太廖紹利、兒子何佳霖一起拉進來,全家一起作慈濟。

何家一加入,就有三個生力軍。廖紹利是當然的香積媽媽;何堂興和何佳霖就到小學去教黑人小孩靜思語和唱慈濟歌曲。何佳霖將國語歌詞用羅馬拼音「注」出來;或者「翻」成英文來唱。因為沒有擴音器,父子倆經常唱得嗓子嘶啞,戲稱「失聲」。

何堂興曾經估算,他唱得最多的是「想師豆」:「大概不下五百遍。」

「二OO三年,大愛電視播出『四重奏』,劇中的老爸用口琴吹奏的老歌,觸動了我的靈感——我可以教小朋友演奏樂器呀。」

憑著小學參加過樂隊的模糊經驗,何堂興雖然知道所有的慈濟小學,沒有一位老師會看樂譜,但他一點也不氣餒。跟校長商量過後,何堂興到德本採購了笛子、口琴、大鼓、小鼓、鐃鈸、三角鐵……。

「Boss」教樂器,「媽咪」做點心

何堂興選擇距離較近的第二小學,由學校推薦三至六年級志願參加的小學生,每天 兩點半放學之後,徒步二十分鐘到何家的工廠去練習兩個小時。 那些小朋友從沒看過樂器,林天進、施鴻祺等都來協助,從基本音階開始練習。 慢慢再練習吹奏如「小蜜蜂」等簡單的歌曲。何堂興自己選慈濟歌曲、編曲,指導個別練習和合奏,一時間,忙碌的工廠中傳出不同樂器的聲音,好不熱鬧。

何堂興說:「記憶中,樂隊的練習是不能中斷的,所以我們的『上課時間』也是從星期一到星期五。」 每週五天的練習是很辛苦的,但是小朋友卻樂此不疲,除了「Boss」﹙老闆,指何堂興﹚義務教他們樂器外;還有一個更大的誘因,那就是「媽咪」﹙廖紹利的暱稱﹚精心準備的「點心」。

麵包、麵條、蛋、素肉塊……平常吃不到的美食,在這裡天天都有。祖魯族黑人用餐是用手抓,因為水源不足,許多人也沒有洗手的習慣。但是在何家工廠接受樂隊集訓的小朋友,吃點心之前都被要求把手洗乾淨;甚至學習拿筷子、拿湯匙。

他們很喜歡吃『中國麵』,常常用力一吸,麵條還會從鼻孔溜出來呢。」何堂興說到這裡忍不住笑了起來:「小女生吃不完的食物,大男生會幫忙『惜福』。」 每次「上課」前,學生會準備一杯茶給「Boss」,這也是讓何堂興感到很窩心的一件事。

樂隊成立不到一年,已經可以演奏二十多首曲子了,除了慈濟歌曲之外,還加進了許多耳熟能詳的世界名曲。 「我們到老人院去表演;也應邀到市政廳去演出過呢。」何堂興開心的笑道。

去年十一月,南非東海岸廣播電台在市政廳舉辦為清寒學生募款的慈善活動,邀請何堂興帶樂隊去表演。現場有銀行、大飯店、獅子會、圓桌武士……等團體代表。大家對樂隊的精采演出嘖嘖稱奇,當然也慷慨解囊了。

「施鴻祺師兄說,這麼棒的樂隊,應該要有漂亮的制服才對。」 於是,慈濟人出錢出力,為女生做漂亮的背心裙;男生做帥氣的小西裝,妝點得慈濟小學樂隊更加神氣和莊嚴。應家長的要求,最近還在學校做了一場演出,轟動了整個村莊。一位原本不太贊成孩子參加的媽媽,特地來向「Boss」表示道歉。

阿嬤的屋子後面

在非洲的亞洲人,雖然是黃皮膚的有色人種,但被歸在優越的「白人」之屬。慈濟人勇敢的跨越「藩籬」,進到黑人社區,不為什麼,只是一份「不忍」。 「有的小孩在家根本吃不飽,來參加樂隊,最起碼有一頓豐盛的點心吃。」何堂興說:「有時候,『媽咪』會多煮一些,讓孩子帶回家給其他家人吃。」

曾經有一個智能不是很好的女孩來參加,她的家是全村最窮的一家。有一次志工去她家,問她七、八十歲的阿嬤:兒子和媳婦呢?阿嬤指指屋後,原來是兩堆墳墓。年邁的阿嬤跟一個精神異常的兒子和幾個孫子,靠鄰居的接濟過活。此後慈濟志工 就經常送食物給他們。孫女在慈濟第二小學讀書,何堂興要她來參加樂隊,每天就可飽餐一頓。

「當我們回台灣過年後,再回到南非,發現阿嬤家屋後又增加兩座新墳。一個是她精神異常的兒子;一個就是她的孫女。」何堂興心痛?

(感謝媺玲師姐轉寄此文章。Let's call today as a Mei-Ling's D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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