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iday, July 06, 2012

親情密碼

周末囉!看一篇感人的文章~ 父母送子出國留學年老變陌生

解開親情的密碼 親情成為最遠的水

接到母親病重的電話時,我人在紐約,正在和3歲的兒子玩遊戲。


電話是家裡的阿姨打來的,她說母親本不讓她給我打電話,但她知道,母親是想讓我回去看她的。

最後阿姨說:「賀賀,阿姨也不希望你有什麼遺憾。」

高中畢業後,我就出國留學了。

同為大學老師的父母毫不猶豫地為我選擇了這條路,他們認為對我來說這是最好的出路。

現在,我成了一名牙醫,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但付出的代價是,我幾乎沒有了再跟父母團聚的日子。

坐在回國的飛機上,我突然很傷感。我看到機窗裡反射的,是自己早生的華髮。18歲離開家,一晃20年過去,我不再年輕,母親也已經衰老。

15個小時的空中航行,我一刻都沒有閉眼,20年的歲月在腦海裡翻 騰,我從來沒有如此想念與害怕:想念去世時我沒有在身邊的父親,害怕母親這一次也不給我機會。

突然間覺得,算得上功成名就的我,對父母而言不就是一個符號嗎?我畢業、工作、結婚乃至生子,他們都沒能親眼看見。一切都在電話裡,以過去式的形態向他們告知。好消息,放大了說給他們聽;壞消息,等到自己不痛了才肯讓他們知道。

關山重重,親情成為最遠的水。難道這就是父母送我出國的意義?

情雖親,心卻很難接近。下了飛機,我直接搭計程車去醫院。

已是深夜,當看到病床上蒼老的母親時,我幾乎認為自己走錯了病房。可是,床頭卡上的名字,還有那依稀可辨的面容明確地告訴我這就是我的母親。

母親也會老嗎?在我的記憶裡, 她好像永遠都言語幽默,永遠都喜歡漂亮的衣衫,永遠都願意摟著我的肩膀比個兒。


那麼多年不在她身邊,我不能看著她慢慢變老,只能在這樣的時刻,讓一夕忽老的她出現在我面前,眼睜睜地目睹歲月的殘酷!

母親是因腦溢血入院的。她一直很害怕手術,直到我回來的第二天,她才同意手術。

我在手術同意書上簽了字,回頭看她,她的臉上充滿了坦然與信任,彷彿她的兒子回來了,一切就安全了一樣。

等在手術室外的時間並不好過,同意書上那些可能發生的危險反覆在我腦海裡出現,揮之不去。

謝天謝地,手術很成功,醫生表揚母親:「她的意志力很強。」

阿姨說:「還不是因為她兒子回來了?咱們千軍萬馬也抵不過她兒子一句話。」


手術後3個小時,母 親醒了。看到我,她笑了。但很快,她用目光求助阿姨,並露出難為情的神色。

阿姨說:「賀賀,你出去一下,你媽媽要小便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覺得儘管我與母親是骨肉至親,卻總有一種陌生與疏離感。我們的話題在簡單的吃喝、要不要翻身以及國內外的生活習慣等非常表面的內容之外,再沒有更私密和親近的了。

不是不想說,是我們都找不到要說的情緒和話題。20年不在一起,情雖親,心卻已經很難接近。

我想照顧她大小便,她說難為情;我喂她吃飯,她覺得不太習慣;我扶她下地走走,但明顯不如阿姨做得讓她感到舒適

看著她與阿姨有說有笑,我的心底有一種悲涼。

我和她,在這個世界上曾經是最親近的我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我是她 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呀。

看著病房裡別人的兒女與母親親密無間的樣子,我感到很孤單。

母親的日記

一天晚上,我回到家,雖然很累,卻睡意全無。隨便翻看母親的書,卻發現了她的日記。

母親的日記,在我父親去世之前,裡面寫的都是我;而父親去世之後,字裡行間全是他。

母親曾在獨自一人料理父親後事的諸多繁瑣裡追問:直到此時我才問自己,我生了一個兒子,然後為了他的前途將他送到了國外。不管我多麼需要他,都只能對他說「我很好,不用掛念」,這樣做,對嗎?

母親的日記每一篇都能輕易讓我落淚。


我不瞭解她,就像她也不瞭解我一樣,20年幾乎沒有交集的生活讓我們對彼此都很陌生。我們怎樣才能重新認識彼此?我做的第一件事,是跟阿 姨學做母親喜歡吃的飯菜。果然,吃我做的飯,她很有滿足感。

我給她買漂亮的衣服,她看到後很開心,馬上穿在了病患服裡面。

我拿著從小到大與她的合影,讓她講那些過去的事情,她立刻變得滔滔不絕,記憶力驚人我手上的每一個疤是怎麼弄的,連我高中同學的名字,她都還記得一些。

我們終於可以不必相對枯坐、親而無言了。

那天,我下樓買東西,快到門口時,她說:「賀賀,小心車。早點兒回來。」

我頭也不回地說:「好。」

可是,走下樓時,我發現自己的眼睛已經濕了停留在母親記憶裡的,還是那個走路常常忘記看車的莽撞少年。

相隔20年,我們母子是否還能親如從前?

幸福時光

是醫生的話提醒了我。


醫生說:「你母親有輕度的腦 萎縮,如果任其發展下去,有可能會得帕金森氏症。」

我知道,這意味著她的記憶力可能會下降得很快。很多東西,如果我不跟她說,她可能永遠都無法知道了。

母親出院後,我決定繼續留下來。那些天,我陪她去買菜、散步,接待來探望她的客人。然後,在屬於我們倆的時間裡,我給她講離開她之後的20年我是怎麼過的。

我不知道,我的生命中是否還有比這更幸福的時光你把你所經歷的一切毫無保留、不加任何修飾地講給另外一個人聽,更重要的是,她對你說的一切深信不疑。

開心處她大笑,難過處眼淚也來得猝不及防,就彷彿她一直在那條路上,陪著你經歷。

漸漸地,母親變了。

我做飯時,她不再說「小心燙到你」,而是說:「真喜歡你做的飯,跟你 做的事一樣漂亮。」


我外出時,她不再擔心外面的車水馬龍,而是說:「要是可能的話,就盡量早點兒回來。」
這些變化來自瞭解之後的信任。

母親由此確信:她的兒子長大了。

有一天,母親對我說:「雖然我曾經無數次後悔送你出國,但現在我覺得這個決定並沒有錯。你很獨立、很優秀,更重要的是,你現在過得很好。這就足夠了。」


那些日子裡,母親從開心過渡到對我很依賴前所未有的依賴。我知道,這是信任的衍生品,但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她老了,這種老去讓我無能為力。

回紐約的前夕,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看著母親在鏡子前整理妝容,我對她說:「媽,你這麼漂亮,年輕時一定是既讓人愛,又讓一些人嫉妒吧?那些事,你還記得嗎?」

她轉過 身來,看了看我,說:「那些愛和恨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兒子現在還誇我漂亮。」

我想起了母親那些日記,說:「媽,過去的事我很好奇,你可以把它寫出來給我看看啊。」

母親的眼睛亮了,她說:「你真感興趣?」我點點頭。

在答應了我之後,母親就開始動筆了。可是,對於70歲高齡的她來說,動筆已經算是體力活兒了。僅寫了一個小時,她的頸椎就發出了強烈的抗議。

於是,我給母親買了一台小答錄機,我說:「媽,您口述吧,這樣就不會太累。」

很快,我回美國的日子到了。

走的那天,母親堅持要送我到樓下。我擔心母親會哭,可她卻對我說:
「我之所以要送,是要告訴你,我不會哭。兒子,我從來沒有覺得離你這麼近。」

的確,母親沒有哭。 

可是,進了安檢口後,我卻再沒能控制住自己的淚水。從18歲那年離家開始,我從來沒有哪一次像此刻這樣失態。對母親,我第一次發現,不管做什麼,都覺得還是不夠,還是來不及。

親情密碼

沒想到,母親居然學會了在網上傳送文件。每天,她都會把她的錄音發給我,有時是在晚上,有時是在白天。

我必須承認,不論多少名著,都比不上母親的錄音那樣令我覺得美好。因為母親所說的一切對於我來說都是一種喚醒,我還原著她的生活場景,還原著她遭遇每一件事時的表情與心情。

每個星期,我都會定時跟母親視訊聊天,只是不再假報平安,我會告訴她醫院裡發生了什麼,紐約的菜價,以及我兒子那令人髮指的小脾氣。

我偷偷打過電話給家裡的阿姨 ,讓她帶母親去醫院做一次復查。阿姨後來打電話告訴我:「醫生說你母親的腦萎縮沒有再惡化,目前看來沒什麼危險。賀賀,你真有辦法。」

我讓阿姨幫我把母親的腦部CT寄了過來,我多少看得懂那些圖像。顯影燈下,我覺得自己看見了最美的圖畫。我要珍存它,珍存我與母親之間獨一無二的親情密碼。

一切都會離我們而去,我們要努力找到一種方式,把愛留住。

就像現在,我與母親雖然相隔萬里,但我們從來沒有如此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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