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November 26, 2012

愛,就不要多問


縱使埋骨成灰燼,難遣人間未了情

/劉鏞

太太的眼睛動個小手術,由我和兒子陪伴。等待手術的房間裡還有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大概害怕,女孩子不斷搓手,喊著媽咪。

媽咪坐在椅子的把手上,女孩一喊,就彎腰摟摟。

另一個光頭的男人,也隔一下就過去親親女孩的額頭。

『一對寵孩子的父母。』兒子用中文對我說。

話才完,又走進一對夫妻,先跟女孩的父母握手,再蹲下來哄那女孩。令人不解的是,女孩居然叫後來的男人『爹地』。

兒子好奇,豎著耳朵聽,盯著他們看。隔了一下,笑笑,用中文說:『原來是一對離婚的夫妻,先來的一對是女孩的媽媽和改嫁的丈夫,後來的一對是女孩的爸爸和再娶的太太。

他們看起來跟朋友似的嘛!』我說:『還握手,貼貼臉呢!』

 兒子把身子向後一傾, 看著我,瞪大了眼睛:『這有什麼稀奇?他們嫁的嫁、娶的娶,過去的都過去了,誰會去問這些?

二十多年前,有位同事,交了個漂亮的女朋友。

但是他才帶女朋友在公司出現兩次,就聽到風言風語,說那漂亮女人是『雞』

同事終於聽說了,而且查出是誰放的話。衝到那人面前,厲聲問:『你憑什麼這麼說?』

那人先不答,隔了一下,淡淡地說了四個字:『我睡過她。』

同事怔住了,接著一拳過去,轉身就走,回到自己桌子收拾東西,當天就辭職了。

他去了另一個公司,而且不久就結了婚,法院公證,沒請幾個人,娶的還是那個女友。

事隔多年,有一天,幾位老友在他家聚會,有人不知怎地說漏了嘴,講到他以前『給過某混蛋一拳』。

『什麼?他還會打人?』那同事的太太嚇了一跳,問丈夫:『你打了誰?原來你是因為打人才離開那家公司的啊!』

同事居然很冷靜,雙手一揮:『不談過去!』

想起另一位老朋友,以風流聞名。有一天大家聚餐,他搶著付帳,掏西裝口袋,掉下一張跟女人親暱的照片。『天哪!』

大家都叫起來:『你可得小心呀!別忘了,帶回家,被你老婆抓到了。』

他的臉一紅,又一白,慢慢把照片放回口袋,又脫下西裝看了看,喃喃地說:『大概已經被看到了。』

『為什麼?』

『因為我太太昨天幫我換成這套西裝,原來那件拿去洗了。口袋裡的東西是她換過來的,照片本來放在舊西裝裡。』

大家都嚇一跳:『她沒修理你?』

看他搖搖頭。大家又鬆口氣:『八成趕時間,她沒看到,算你走狗屎運。』

笑道:『八成看到了,裝沒看到。』

讀法國作家安德烈莫洛亞(Andre Maurois)的短篇小說《凱蒂》:

一位深愛妻子,為她一天工作十四小時、一次買三十件衣服的丈夫,陪著美貌的太太遊完巴黎,回美國在郵輪上,他們遇見那妻子的老情人,三個人一起賭博、聊天、喝酒。

水性楊花的『女人』知道丈夫不懂法文,居然用法文跟老情人調情。

『多笨的丈夫!』

我把故事說給朋友聽。朋友一笑:『她丈夫說不定聽得懂,裝不懂。』

『何必呢?』我說。

『看不慣,就分手。既然不想分手,就別問,裝不知道算了。』

在重慶機場等著飛香港。候機室裡一群老人家,想必都是由台灣來探親的同樣是七八十歲的老人,有些穿著時髦的衣服,硬生生地挺著腰板兒,踱著步子;穿著破舊的衣服,弓著腰,縮在椅子裡。一個老人直咳嗽,看他咳不止,距離他三個座位之外的一個年輕女人過去拍了拍他的背,又塞了張紙在他手裡。

『老人家大概太累了。』我對那女人笑笑:『妳真好心。』

『該的。』她答,聽得出是四川口音。

『妳跟老人家認識嗎?』

我問。『認識!』

『妳是他的……』我的話停住了,不知該說『女兒』還是『孫女』

她把話打斷,用一種不耐煩的語氣說:『算是……,照你們台灣人的話,算是老婆吧!』
我一怔。正好老人要喝水,叫她去倒。

看她走遠了,老人對我擠了一個苦笑:『我要人照顧,她想去台灣,就湊上了。又回頭看看,小聲說:『對我不怎麼樣,但過一天是一天,眼前總有個人端茶倒水。』

美國名歌手比利喬果然和他的模特兒太太克莉絲汀離婚了。

當年他們結婚,大家就不看好,認為比利喬不可能跟這美女好一輩子。

妙的是,才離婚,比利喬又和另一位名模特兒艾拉墜入情網於是『兩個人不配,不會久』的預言,又傳開了。比利喬倒是不以為意,『她太年輕,我太老;她太高,我太矮;她太美,我太醜;不過,和她談戀愛的時候,太棒了,何必想得太遠呢?』

夫妻的結合,起先需要愛情,其次需要理智,再接下來,則需要一種對人生的智慧。 看來愈不配的夫妻,他們相處的境界一定愈高如同怎麼看都不配的花樣,只有在高妙的藝術家手上,才能和諧地成為一體。

愛,何必問許多?問得太多,只怕就不愛了。
 
成熟的人不問過去;

聰明的人不問現在;

豁達的人不問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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